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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一个能源口的行业杂志约稿了,实在不懂能源神马的,只好写了个坑爹文。。。

  十多年前看过日本cult天王三池崇史98年导的一部不太常见的怪片,叫《中国鸟人》,一开始我还很愤青地以为这片名是在倭人在侮辱国人,很快就发现自己多虑了。这片子是根据国内几乎没怎么翻译过的日本大牌探险旅行作家椎名诚的同名小说改编的,而且很神奇的是,片子的主要外景地真的是在云南高黎贡山一带,不像其他日本cult片一样胡乱搭些山寨景。片子讲的是一个很悲催的黑社会底层大叔监督一个同样很悲催的底层白领小正太从日本远赴中国云南洽谈玉矿生意的故事,这俩在日本过得非常受虐的no future人士在一段漫长的、颇能展现“前西部大开发时代”西南地区原生态喜感的囧途之后,很意外地在云南的深山里找到了一个神异的部族,这个部族的人至今还能插个手工小翅膀借助风力在山间愉快地飞呀飞。俩人都觉得这是一个治愈系福地,最后白领小正太挥泪回了日本继续被虐,黑社会底层大叔则留在山间在无数次失败之后华丽变身为飞行达人。

十多年前文艺青年中还没有万能的腐女出现,不然大叔和正太二人不知要被解读出怎样花样翻新的攻受关系,那时候大家都把这片当成一个后工业社会灰暗无光的小螺丝钉们寻找乌托邦的寓言来看。前几天偶然想起这部片子来,突然间觉得这片子完全可以被当成一部“能源片”来看,在略微cult的治愈系故事背后,其实埋藏着后工业社会的能源危机意识以及寻找替代性能源的想象性叙事,它提供的方案是,从当代社会常规的不可再生能源中逐步后撤,把古老的可再生能源激活成为新的动力(这种动力在片中被隐喻为大叔和正太的生活动力)。片子里的一系列桥段完美地支撑了我这个看似不靠谱的解读:大叔和正太一路上的搭乘的各种交通工具,像是在对当代社会主流的不可再生能源进行一次录像带倒带似的告别,先是飞机、火车、长途汽车,最后是乡间山路上的拖拉机。在高黎贡山深处,前现代社会带着魔幻现实主义色彩的可再生能源很欢乐地登场了——几只巨大的游泳乌龟奋力拖着小船在湍急的怒江上逆流行进。当黑社会底层大叔终于扑腾着木质小翅膀御风而飞的时候,关于替代性能源的想像也达到的巅峰,它与影片开始时出现的飞机构成了一个极佳的对称。

就算这种“能源叙事”只是一个崇尚暴力美学的cult导演无意中达到的效果,它至少也说明,能源危机作为一种根深蒂固的文明焦虑已经深入到了国外文艺界人士的潜意识之中了。在三池崇史提供的这个“能源叙事”里,想象性的替代能源尽管只有在远方,甚至是在异国他乡的犄角旮旯才能被发现、被激活,但它们至少是存在的,而在另外一些作家、艺术家那里,对抗“能源焦虑”的方案则是通过纯虚构的手段,创造出一些仅在美学意义上存在的幻想能源。美国垮掉派作家理查德•布朗蒂甘写过一本很好玩的小书叫《在西瓜糖里》,被认为是美国后现代小说的代表作之一,它其实一点也不垮掉、一点也不后现代,可爱得完全就是一个童话。这书里面写了一群古怪得名字都不固定的人,生活在一个以西瓜为终极物质和终极能源的地方,“我们取出西瓜的汁,把它吹干,直到只剩下糖,然后我们把它的形状做成我们拥有的这个东西:我们的生活”,那地方照明都不用电,连煤油都不用的,而是用一种奇特的“西瓜鳟鱼油”来点灯笼,“我们这儿有一种方法,能把西瓜和鳟鱼混在一起制造一种店灯用的好油。我们用它照明。它有一股淡淡的香味,点的灯很亮”。不要小看“西瓜鳟鱼油”之类的纯虚构能源,人类社会的发展曾经无数次把幻想之物变为生活中平凡的事物,说不定这篇小说启发了哪个怪科学家,未来的某天,我们或许真的可以告别电灯,点起又香又亮还无比炫酷的“西瓜鳟鱼油灯”。

以我的“能源歪读法”读到的当代世界文学中最奔放的“能源想象”,出自欧洲目前最大牌的诗人之一、斯洛文尼亚人托马斯•萨拉蒙的一首叫做《怪兽》的诗,萨拉蒙拥有和斯洛文尼亚仅有的两万平方公里的国土不成正比的想象力和狂欢气质,他在诗里写道:“托马斯•萨拉蒙是头怪兽。/托马斯•萨拉蒙是个在空中乱滚的球。/他在黄昏躺下,他在黎明游泳。/人们和我,全都惊奇地看着他,/我们祝福他,他没准是颗彗星。/他没准是众神降下的惩罚,/是尘世的界石。/他没准是宇宙中一片古怪的污垢,/在石油、钢铁和粮食短缺之时/他能够把能源供应给地球……”这位老兄比创造幻想型替代能源走得更绝,他恨不得把自己怪兽一般的活力当做地球的新能源。仅有200万人口的蕞尔小国斯洛文尼亚却能滋养出具有如此尖锐的能源危机意识的文人,不得不令人感叹“素质啊,素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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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续冬

胡续冬

150篇文章 12年前更新

本名胡旭东,诗人、学者、专栏作家。北京大学外国语学院副教授。非典型天蝎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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