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03-15 10:17:43
我年少的时候有个十分天真的想象,觉得所有的女孩儿都跟田螺姑娘似的,特别会收拾房间打扫屋子。这个想象建立在鄙国源远流长的关于女性传统美德的伟大叙述之上,并有我身边女性长辈身体力行的鲜活案例作为参照,所以我坚信它基本还是靠谱的。但还未等我完全发育成熟,这个善良美好的想象就已被证实为纯属幻觉,至少对从我这一辈开始的“后改革开放”时代的女性而言,这个想象彻底破产了。
在我16岁时的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为了以不正当手段获取我们班上几个上进女生的课堂笔记,身材瘦小的我受一干后进损友之托,模仿录像厅里劣质犯罪片的作案手法,趁那几个人见人爱的萝莉五一假期回家之际,从窗口潜入了空无一人的女生宿舍。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深入同龄异性的生活空间,我被房间里令人发指的脏乱差深深地震撼了:布满薯片渣和方便面碎屑的被子胡乱摊在床上,袜子内裤胸罩像章鱼一样随意吸附在造型突兀的书堆上,书堆之间零散地躺着几个尚有剩饭剩菜的饭盒,里面白毛丛生异味刺鼻。要想在这间屋子里找到传说中的课堂笔记势必登天还难,我迅速遗忘了这个神圣的使命,默默地逃离了犯罪未遂的现场。从此以后,我在从事某种右手劳动的时候脑海里再也没有浮现过她们之中的任何一张面孔。
后来,随着我交往的女孩儿越来越多,我逐渐总结出了一个规律:越是浓妆艳抹争奇斗妍鲜衣怒马的女孩儿,就越是不怎么爱收拾,相反,那些清汤挂面清新迷糊清水出芙蓉的丫头片子,倒有可能继承了一星半点田螺姑娘的卫生习惯。我一度将这个规律深入发展为“收拾能量守恒定律”,基本要义就是,女孩儿们用于收拾的能量是恒定的,如果将该能量过多地用于满足容貌、服饰等形体收拾的诉求,就会导致收拾房间的能量极度匮乏。
但很快,这条“收拾能量守恒定律”就在某童鞋彪悍的存在面前失效了。某童鞋不施粉黛朴素大方,但她在收拾房间上毫无建树,尽管她是田螺姑娘厨艺的嫡系传人。我是在国外旅居的时候和她网恋上的,回国后当我第一次走进她宿舍的时候,我有一种强烈的“问苍天,卫生为何物”的感觉,因为我发现她那凌乱得接近于包身工窝棚的女博士宿舍里,只有和我视频的时候摄像头能够照到的一小片区域处于整洁状态,其他区域基本是一片各种小零碎的绝望的迷宫。
结婚后,在我含辛茹苦的教诲下,某童鞋终于可以在情绪高涨的时候收拾一下客厅、厨房等家里的公共区域,但她依然无比坚强地把她自己用的大书桌作为保留地,任其保持纯天然、纯生态的无序堆积状貌。我曾经越俎代庖,亲手替她收拾过她那足以引发密集事物恐惧症的书桌,结果遭到了措辞极为悲愤的谴责。后来我才搞清楚,原来多年来不事收拾的习惯已经让某童鞋练就了一种极为神异的“视觉定位记忆法”,不管桌上堆的东西在我看来多么混乱无序,她都能通过自己的照相式记忆准确地为每样小家什进行视觉定位,并在需要它的时候以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从迷宫中将其抓取出来。而经过我纯属多事的收拾之后,每件小家什上看不见的“视觉定位条码”瞬间被破坏,她的“视觉定位记忆法”也就完全不灵了,常常陷入到找不到东西的巨大痛苦之中。
我被这种威武无比的“视觉定位记忆法”折服了,它解释了我多年来的一个驱之不散的疑惑:为什么姑娘们在那些混乱不堪的房间里找东西的时候往往如有神助,在我逻辑化的视线分区里完全隐蔽不见的小物件她们一伸手就拿了出来。后来,我们在家庭制宪会议上一致决定正式将永不从事大书桌收拾活动写进了家庭宪法,我甚至还开始不自觉地在我自己的个人辖区里实践“视觉定位记忆法”……
(杂志约稿,平媒请勿转载)
0
推荐